【双梅】生长痛

能不能活下来看命

——

  梅花十一很久很久以后记起来,十四岁的梅花十三生长痛。

  梅花十三的骨被十四岁的每个夜晚一寸寸敲碎,她的声音在骨碎掉的时候跟着淌了出来,湿热似糖浆,在血肉里熬煮了多年。

  姐姐,我疼。她像小时候一样搂着十一的脖子,手腕瘦出来的骨头撞着她后颈的脊椎骨,隔着一层皮子摩挲得油光水滑 。十一惊疑这么多年过去了才发现,那时候她却未曾发现糖浆已裹了她全身,把她冻成甜丝丝的糖人。

  姐姐,你帮我按按腿,按一会儿就不疼了。

  她的手向下,找到了其中一只腿,纤细的,变形的一只腿,熟悉又陌生,每天都要被拉扯,要再长一点。

  她忽然心里好愧疚,碎掉的骨融化在妹妹旧的模子里,又要在旧模子里按照新模子横冲直撞地生长,冰棱一样要刺破她的妹妹薄薄的皮囊,她的妹妹既要温暖又要冷却它,要靠三顿稀粥温暖它冷却它。

  她在心里悄悄说了好多遍,对不起。

  她的妹妹要忍受比她那时候还要痛的生长痛,欲哭欲喊的声音被她嚼碎了吞下去,但总有糖屑一样的气声落在十一的耳边,任她拾掇。

  她说,十三,再忍一忍,再过一些日子就好了。

  十三搂住她脖子,双腿在她的腿间挣扎,又不断与她的腿交缠得更紧,如一株绞杀她的藤,要融于血肉,要吸食血肉。身下窄窄的单人床吱吱响着。一声重似一声的喘息把她吹起来,吹得很高很高,几乎神志不清,可一窗冰水一样的月光浇醒了她,轰然坠地,要重新想,这样想不对。

  肩上湿了一片,十三的牙齿在上面细细地磨着,不敢咬下去。有什么东西落进十一脖子里去了,然后一张冰凉的脸颊贴上来,她腾出一只手,搂紧了十三,拍着她单薄的背。

  十三想妈妈,想家, 甚至想凉薄的爸爸,但是一切要重来,她的一切要被重塑,正如她的骨。

  十一什么都知道,又什么都不知道。她知道夜晚痛得缩在一角的妹妹脸上还有泪痕,她知道妹妹熟睡时不安分的腿脚踢开被子,鞭笞床板,然后嗓子里呜咽着抱住十一。

  她的妹妹很累,亡人的回忆拖拽着她,敲碎她,要她一起沉进海里。

  她只能在十一的怀里苟延残喘。不要抛下她,不要丢下她,不要把她推下去,不要带她走,不要走太远。

  十一对自己说,不要看她,不要想象她,不要告诉她。

  不要看她潋滟的眼,不要看她衣服外新生的四肢,似瓷似月。

  不要想象她的抚摸,她的渴求,扭曲地投入姐姐的身体,完好的成熟的身体,一个温室,或者温床,生根发芽的却不是她。

  不要告诉她,她的姐姐梦里全都是淅沥的喘息,浓丽的哭泣,身体交织的鬼影。

  十一剖心剜骨,要它们重新生长。

  梅花十三十四岁的时候生长痛。

  梅花十一十八岁的时候生长痛,一直到现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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