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双梅】大地如梦境宽阔

  • 是 @incanus A+ 老师的《浮空岛》衍生作品(二创未动三创先行)

  • 该作品由A+修改校对或者叫联文(你们会看到前半部分草原风后半部分中原风)

  • 姐妹私奔到天涯海角的七夕贺文

——


  01


  “十一,不论婚嫁,你这是要准备跟羊羔过日子啊。”


  十一瞄了一眼那人,不算胖也不瘦,胳膊腿都齐全,脸上不知道怎么来的两朵酡红,最重要的是他是这唯一一个要娶女人的。篝火边围坐着的年长的,年轻的女人,甚至还有及膝的孩子,全都朝她望来,十一拔了根狼尾巴草:不瞎不聋,白长这么壮,没死在战场上可惜。她这时候才感觉到浸泡在冰水里的手又疼又痒,她坐起来晃晃手上的水,斜着眼把每个人都给勾一遍,端着豁口的盆走进帐子里。


  帐篷里的十三已经从炕上爬起来了,她抓起一把凌乱的头发,正在洗脸。


  她抬起头,温水顺着她的眼睫毛往下滴,十三的眼睛是方圆百里最好看的眼睛,十一一直这么想,方圆百里之外也是最好看的,所有人都要嫉妒她,嫉妒她有着天空和草地的眼睛。


  十一一脸得意,还不忘把冰凉的手按在在她的脸上,十三握紧她的手放进温水里暖了一会儿,然后又把她的手扔到火炉旁边:“冰死人了。”


  十一看着十三套上羊皮马甲。那东西紧紧勒着十三的腰,她好像从来都不觉得不舒服,脸色平静。她又把裤脚全都塞进马靴里跺跺脚,就好像是专门为了听听马刺和金属扣的响:“下大雪,狐狸都藏起来了。马儿走在山路上,一脚深一脚浅。”她伸出手,白足鹰就跨上她的小臂,“这下可多了两张吃白肉的嘴了。”


  十一摸了摸鹰的头:“你都吃了十几年白肉了,还差这几天么。好不容易回来,还不用被男人们看,哪天我也跟你打狐狸去。”


  “那行,等开春,开春就带你去。”


  十一笑着没说话,手指穿过十三的头发,像掬了一捧清透的湖水。


  等到马铃声渐渐远去,天上厚重的云层不见得一丝光亮,只有地上的雪硬生生地反光,等到雪也没得光来反射,才飘飘忽忽地从北风里传来点似有似无的马蹄声。


  02


  十三栓了马,揭了帐篷的帘子。


  帐子里十一守在炕上吊着腿,只点了一盏又小又旧的马灯。她手里转着一把纹着金边的小猎刀,烛火轻轻一晃,她的面容被火光轻轻啃咬着,咬了很多年,不见得多么疼,但是一直咬着不放,只烤着她的面皮子。她挑灭马灯,帐篷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

  “你说,我们俩剥狐狸皮,是你快还是我快?”


  “我现在就要猎狐狸,十三。”


  她说话较着股劲儿,十三知道她还是在笑。


  十三弯腰摸到了炕,摸到了炕上的小桌子,摸到了桌子上十一冰冷的手,摸到了十一手上的匕首。


  03


  “走吧,十三。”


  她们在狼嚎声里出发。孤单的马蹄敲打着被冻硬的地面,马铃的声音从东传到西。有积雪飞起来,要回到天上去。她转过头,远处的帐篷里已经点起了火把,在雪花里糊成慌乱的一片,不能看太清。


  大雪偷偷剪了羊圈里的群羊的羊毛,洋洋洒洒地洒在她们身后,猎鹰飞不来,火把烧不开。四周越来越静,越来越静,到后来就连雪花落在衣服上的声音也听得见了。她们扬起鞭子,马儿嘶鸣,脸上被冷雪割开一滴滴泪,丝毫不知身后滴下一长串的马血。


  03


  有风从耳朵边切过去,十三听到小声撕扯布条的声音,温度开始流失,冷风灌进她的胸口。


  十一偏过头边咳嗽边笑:“哎,腾格里保佑,你牵的马死了。”


  十三挣扎着跌下来,抬起头眼前就直溜溜地发白,像是被马蹄子给踢了脑袋。她深吸一口气,觉得五脏六腑都给揪起来,绕起来,再给人狠狠扯了几下。


  “你磕到哪个石头上了,额头上一个血窟窿呢。”


  十三往十一脖子上蹭,嘴唇够上她冻得通红的耳朵,她几乎呵着气说话:“你早知道了,我们现在这样。”


  十一细碎的声音落在十三耳朵里,仿佛每一个字都涌着血泡泡:“我知道什么,我是被男人盯上的一块好肉,是个最会洗衣的老婆。”她哼哼地笑了,“女人打狐狸,腾格里是不会祝福的。你看,你牵的那匹马前些天被狼咬了一口肚子呢。”


  十三伸手摸了摸她的缠着雪碴子的头发,像是混了一把硌手的盐。她重新闭上眼,在十一颈窝里很浅很浅地喘着气。


  04


  接下来的日子里,她们不知道东南西北,却始终知道自己的后背永远对着离开的地方。


  从她们跌下马之后,雪断断续续的,很小很小地下着,云层还是很厚,厚得发黑,只有雪在发光,让人分不清是白天黑夜,也分不清天上地下。


  先是十一背着十三走,走了很长的路,她感到自己的脖子就像被放血的羊的脖子,在看不见的地方冒出血沫沫,一点点地溢出来。头顶仿佛戴了很久很久的毡帽,又丑又重,她想到早上(不知道是今天早上还是昨天早上)洗的一条长长的白布,此时她觉得这条长布垂下来把她的脸全部裹住。


  十一弯下腰剧烈地咳嗽,几乎要把胃也咳出来。十三被这些声音吵醒,她的伤口不再流血,大雪为她清洗干净,她说:“放我下来。”


  十三站在地上仍然感觉到天旋地转,双脚踩空,她蹬了蹬腿地,把脚下的雪踩得很结实,然后背起十一。


  十一滚烫的额头贴在她的耳后,她满脸通红,开始流泪,并不是她心里委屈难受,是高热把眼泪烧出来了。泪水有几滴落到十三脖子里去了。


  雪不怎么下了,云层变成一种脏兮兮的白色,她们大概知道,至少两天过去了。


  她们很饿,十三手脚虚浮无力,走起来很慢很慢,伤口四周一直很热,四肢冰凉,手指指腹肿得像怀胎的妇人。十一偶尔醒来,摸着腰间的匕首,说几句不着边的胡话,一次惊厥后,她有过短时间的清醒,把匕首递给十三,然后很慢很慢地梳着十三的头发:“你怎么不去猎狐狸?你的马呢?”她梳了一会儿,雪水融在十三的头发里,融在她的指尖上,一捧清透的湖水,十一把脸埋在里面睡过去。


  十三握着匕首,想扔到雪地里,但是又把它放在腰间。


  十一嘴唇开始发白脱皮的时候,她们大概走了三天。她闭着眼梦呓,十三把雪水暖在嘴里渡给她,第一次亲吻是和她的额格其,谁也想不到,谁也不敢想。


  她用嘴唇缓缓磨着十一的嘴唇,舌尖撬开牙关。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变成白灰色,指甲变成青灰色,马上,她的手脚就要失去知觉了,她的指甲将要脱落。


  在第五天的晚上,下起了大雪。


  十一像是烧干了的木炭,她烧清醒了很多。十三倒在她旁边,面色惨白,她的眼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灰青色和深紫色,黑色的光圈时大时小,夹杂着丝丝白色的雪花。


  十一站起来,觉得浑身骨头像是堆在一起烧的火堆,哔啵响着。十三借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身上。


  匕首上有两只手,紧紧交叠在一起。


  大雪开始没过膝盖,她们费劲地拔起一只脚,另一只脚又马上陷进去,每走一步都需要很长时间。


  她们缓慢移动着。


  十三这时候说:“腾格里……还真……不会祝福猎狐狸的女人。”每一个字都用一个微弱的呼吸呼出来,断断续续的。


  雪花跌在十一的嘴唇上,她张了张嘴,没法说话,仿佛放了血的脖子上凝了血块。


  十三紧紧握住匕首,十一紧紧按住匕首。


  她们走了很远又很长的一段路,好像又过去了一天,雪渐渐小了,停了。及膝的雪开始像退潮的河水一样渐渐退到她们的小腿上,又退到了脚踝处,云层几乎消失不见,暗蓝色的夜空晴朗开阔。


  “十三……你看……”


  05


  她们脚下的雪地已经不成片了,变成一小块一小块雪地之下是柔韧的被压弯的青草,暖风一阵又一阵,带来夜间的露水。她们支撑不住地倒下,美美地睡了一觉。


  残留的雪地迅速地融化,来自冬天国度的云层像一匹不甘心的狼,它踢踏踢踏脚下唯一一块坚硬的积雪,夹着尾巴匆匆离开,裹着啥沙子和雪粒的冷风拖在尾巴后面,一路哀嚎。


  她们四周的青草抖擞抖擞立起来,身下的也温温顺顺地伏在地上。凉丝丝的草杆靠在她们四周,凉丝丝的尖叶子垂在她们的鼻尖,眼睛,胸口上。凉丝丝的细雨洒在她们身上,湿润她们的嘴唇,洗去她们身上的血渍。


  在某一时刻,她们同时醒来,抬头看,天空还是亮堂堂的黑,她们头顶如此空旷,星子安静地燃烧着,像一粒粒蹦出来的火星,烧得一丝云都看不见,却没得月亮。


  她们站起来——不假思索地。十三的额头光洁如初,指甲红润,十一的嘴唇如沾着雨露的盛开的花朵,她们感受不到饥饿与疲惫,没有高热,没有流血,一切洁净如初。


  她们看着彼此冒汗的额头和鼻子。


  “啪——”十三解掉了马甲,把它扔得远远的。


  她们把厚重的外袍全都脱下来,连带着那把猎刀全都扔得远远的,她们把靴子拆下来,拆得七零八落,金属扣子直响,到最后她们只剩下一件长长的纯白色的裙子。


  大地像是敞开怀抱的母亲,草原没有边际,天空从北面到南面,从东面到西面,任由她们走到哪里,她们在草丛里奔跑,充满力量地奔跑,随心所欲地躺下,再起来,打个转,裙子开出一朵一朵旋转的花。


  银白色的蝴蝶亲吻她们的头发和眼睛,萤火虫藏在青草地里,她们满身青草味,每走几步就能看见前方又出现了湖泊。她们在一个湖泊里为彼此清洗了头发


  她们走了很久,直到吹干她们头发的暖风里带着更湿润的咸味,青草地渐渐褪去,脚下的白沙越来越多,像温暖的雪。


  海,是海。


  她们找了很久的月亮在海上酣睡,云朵流淌在远处的海面上,淌到月亮里,像马奶酒一样汩汩流下来。海岸上浪花织着白色的花纹,浪声像额吉的低语一样哄人入睡。这种只有母亲和孩童才听得懂的窃窃私语,使她们的心里感到暖烘烘的。


  她们走在望不尽的海岸上,踩着细沙,最后靠着一块黝黑的石头坐下来,把玩着贝壳,然后靠在一起,耳朵挨着耳朵,脸颊贴着脸颊。她们偏头小声说话,嘴唇若有似无地碰在一起,话语从这个人的嘴里跑出来,又跑进另一个人的嘴中。


  这里只有她们,没有其他人,没有猎鹰,羊,狐狸,风雪,连厚重的衣袍也没有。


  她们几乎要睡过去,口中念念有词,却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,她们的双手没有像此刻这般紧紧相扣,中间再没有匕首寒冷的刀光。


  这里没有必须要娶女人的男人,也没有必须要男人娶的女人——比所有能梦到的不能梦到的事情都好。


  此时,大地如梦境宽阔,星辰在海面坠落①。

end.

注:①此处引用音乐剧《蝶》的台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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